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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妈祖”在我家的日子
作者:朱慧彬 参赛地区:福建福州
       二十年多年前,我从湖北来到福州时,海西经济潮刚刚兴起。福州通往外省的陆地主出口只有一条——那就是“福州-南昌-武汉”的单轨列车。900多公里的路程,正常要花费17个小时,遇上节假日派上加班车那得一天一夜工夫。多少宝贵的时光耗在风雨交加的路上。而交通封闭与落后还只是冰山一角。
       在福州找份满意的工作,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。那时大型科技企业少,小型劳动密集型民企多,全市没有像样的软件园、工业园、现代化小区与商业楼盘。在小民企每月上班26-28天,月薪650元。这是当时一名本科毕业生的待遇。
       大学毕业前,我是一个连学费都交不起的山里娃。每学期开学,我不敢抬头看父母那张腊黄腊黄的脸,不敢看那双双躲躲闪闪的眼睛,不敢张口提钱。
       每次兜里揣着父母的血汗钱,在大巴车离乡的刹那,我都泪流满面。我对自己说,再忍一年,我就有能力养活自己了;再忍一年,我就不用家里交昂贵的学费了;再忍一年,我就能赚钱养家了……
        第一年,父亲说,家里的耕牛怕是老了口;第二年,母亲说,家里的老屋在秋雨中倒蹋了;第三年第四年,姐姐们先后出嫁,第五年第六年第七年,父母先后去世……
      “百行孝为先”。直到父母仙逝,我都没有让他们过上人们口中所说的“好日子”。每每想到他们从黄泥巴里抠出来的学费,想到他们在人前弯腰躬背,在泥里水里跪地求生;想到他们劳作一辈子,到死还要穿着儿女的旧衣服上路,我都无法原谅自己。
       2000年的最后一个月,在八闽大地喜迎新千年的口号声中,我硬着头皮进了福州一家民营企业。那是一家有着几千人的上规模的珠宝企业。有工会有团委,有高中班,有企业内刊,有科研所。
    一进企业,我就遇到一位好心的林姐。她不但请我吃了来福州的第一顿饱饭,还安排我从黑暗逼窄的“柴火间”搬到了宽敞透气的公司宿舍。当她给我支起蚊帐时,我心里酸酸的。我好奇地问同事——“福州的大姐都这么好么?” ……
    凭着出色的新闻采访技能与大学学来的文学功底,我很快成为企业的宣传骨干,成为两报一刊的副主编、主编。我想我看到了生活的一线光明。
       可安生日子还不到两年,一场可怕的“非典”(SARS)病毒自南而北侵袭而来。因为我长期在有毒气体游移的电镀车间、采晶车间采访,不注意防护措施,加上熬夜加班,抵抗力下降,结果感冒发烧的我成了“疑是非典”的病号,被同事送进了医院。
       当隔离治疗结束,我回到病室,医生追问——“谁是你的亲人”,“谁能留下来照顾你”时,烧得稀里糊涂的我说不出一个名字。
       那晚,林姐搬进了我的病房。她说,“他是个孤儿,我来照顾他。”医院、单位的人不时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。
       感谢上苍,我没有倒在医院。一个月后,我康复出院了。我想感谢她,感谢这位用生命来护佑我的人。可我拿什么感谢她,我一无所有。就连我每次想采访她,都被她推辞了。
      我交的第一个女朋友是林姐介绍的。
      那年春天,工会组织了一场男女混合登山比赛。林姐将一位同样来自湖北农村的车间女同事安排与我组队。那是一个非常健美且爱笑要强的女孩。一千八百米的鼓山,一前一后,一握一牵,一带一扶……走楼梯都会气喘的我,居然在她的努力下拿到了第三名。在鼓山之巅的颁奖仪式上,同事用相机为我们与林姐拍下了此生第一张合影。我记得那次的奖品是一床双人蚕丝被,后来这床被子铺上了我与女友的婚床。
       我们的婚宴是林姐张罗的。公司的同事领导,都是林姐以工会名义邀请来的,满满当当挤了六大桌——隆重而简朴。因路途遥远,我们双方没有一位亲人出席。
      林姐是我们的证婚人,逢人就笑容满面地赞我们这对新人。在拜天地环节,不知情的司仪要求我们向父母双亲行礼,结果场面弄得十尴尬。让人意想不到的是,林姐毫不犹豫地站到了司仪面前。不仅如此,她还居然摘下一串黄金项链(那是她丈夫买给她的结婚纪念品),戴在我妻子的脖项上。全场再次投来惊奇的目光——那可是母女才有的情分,母女才配得上的份量呀!
      那夜,我与妻躺在林姐为我们准备的婚床上流下了幸福的泪水。
      2008年,我们把留在乡下养了三年的儿子接回福州。可由于水土不服,儿子常常生病,我与妻几乎每周都轮流请假。请假就会耽误工作,请假就会被扣工钱,请假就会让领导为难。
        那年,由于我们仍住在企业出租的单元房里。为了省钱,我们没有装空调。在北京奥运会开幕的那夜,幼小的儿子突患 “高热惊厥”,全身剧烈得抽搐,毫无育儿经验与医学常识的我们抱着儿子呼天抢地,手足无措。
        林姐闻讯赶到,将儿子送进了医院。一连几日,儿子高烧不退,迷迷糊糊,晕晕乎乎。看着针头扎进儿子细小的血管,听着儿子疼痛地哭喊,我与妻心如刀绞。林姐一边找医生沟通,一边安慰我们,不仅代表工会送来了“慰问金”(其实是自掏腰包),还坚持每晚与妻子轮流守护儿子。儿子半夜醒来,哭闹不止,林姐便将他抱在怀里,楼上楼下找医生寻护士问究竟,直到儿子病愈出院。
        出院那天,骄阳似火,林姐买来一顶太阳帽戴在“儿子”头上,让儿子坐在她摩托车的前座。儿子倚在她的怀里,亲切地叫她“姑姑妈妈”。
       那一年,祸不单行。
       那是世界经济危机正盛的时期,我所在单位作为出口型企业受到重创。单位被迫缩小规模,大幅度裁员。顾上孩子顾不上工作的妻子首先被列入裁减之列。林姐作为工会代表,在讨论员工去留的大会上,请求领导充分考虑我与妻子的困难,希望保留妻子的工作名额。结果却被人贴上不识时务的标签,差点因此丢了饭碗。
      “倾巢之下,岂有完卵。”面临行业与企业的生存危机,家庭与个人的利益又算得了什么!?
        妻子终究下了岗。而作为企业干部的我,在全员调薪的号令中,原本并不丰厚的薪资一减再减。不仅如此,企业为缩减开支,出让了我们寄居的出租屋。并且,我们得到的通知是——“搬,马上搬!”
       “搬到哪里去?哪里才是我们的家”……为了找到栖身之所,为了赚取生活费,下了岗的妻子带着嗷嗷待哺的儿子满世界找工作。一次次带着希望出门,一次次带着失望而归。
        为解决住宿问题,林姐说服她的一位亲戚将楼底的“柴火间”以50元价格租给了我们。
        林姐每周都来我们家看儿子,不是送来营养品,就是送来儿童图书,还为儿子张罗了一家免费的公立幼儿园。
        每当妻忍受不住想回乡下时,林姐便一次次劝慰——困难会过去的!政府不会不管企业的,再苦再难的日子会过去的!
      为解我们家的燃眉之急,林姐将她唯一的代步摩托车借给了我,让我晚上到开发区拉客,挣点外水贴补家用。
        有同事见我骑着林姐的车,羡慕嫉妒恨的表情都有。自然也有人吹风,说林姐的老公是政府官员,家里可有钱了……其实她对你并不是真的好。
        “什么才是真正的好?!”
        十年过去了。随着国务院定下海峡西岸经济区发展大计,福州作为中心城市,推进“东扩南进西拓”战略,打响“一心两冀”发展战役——高铁进了城,地铁上了门,高新技术产业成为“智慧城市”发展的新引擎……
       我也随之摘下“知识民工”的帽子,成了福州的新市民,成了名牌创新企业的CEO,成为工作在海外,出入境最多的空中飞人。我与妻早已搬出那间冰火两重天的“柴火间”;那间有着一扇铁门,门上开个孔,装着一台满是油污的电风扇的柴火间;那间只要电风扇转,我们就能大口呼吸,电风扇停,我们无法呼吸的柴火间;那间开门是黎明,关门是黑夜且又冷又潮又不隔音的柴火间;那间能放下一张床、一张小饭桌与小书桌的柴火间。
       如今,我们住进了三环边上的小洋楼,儿子业已长大,升入家门口的省重点中学。一切向好!
       可无论我走到哪里,怎么也忘不了林姐,忘不了守护着我们这些“打工仔”、“打工妹”,以及从农村包围城市的“知识民工”。
       两年前,林姐患疾,我终于找到借口上门看望。当我开着小车找到她的住址时,我简单直难以置信。
        那是一个位于老城区待拆的破旧小区。小区除了一株株撑破天穹的大榕树,基本没有草坪与花圃,没有喷水池,没有电梯,没有地下停车库,没有门禁,甚至没有保安,没有年轻人……无雨蚊虫飞,有雨半月涝。
        林姐的家在五楼。那是间四十平的单身公寓。公寓一间房改成两小间,几乎没有客厅与厨房。一间餐桌只有两把椅子,立在入户处。早已退休的林姐,在家闲不住,接了三家公司“会计”活。见我到了门口,非常不好意见地往后退,以便让我能进窄窄的门。
       进门的刹那,我心里特别不好受。屋里几乎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,没有一样现代化的电器,连空调都是停停走走。
        这太不可思议了!
       墙上一排照片一下子捉住了我的视线。挂在左侧的是林姐与一些聋哑儿童的合影,以及同一些外来“老伊姆”的合影。不同年代的都有,有青年的林姐,有中年的林姐,有老年的林姐。右边挂的是林姐与她唯一的女儿参加各个社区做义工的图片。正中间摆着一张较大的黑白照,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军人模样的男人;男人的胸前写着:1998,我的爱人……
      原来她曾在政府工作过的老公早已去世,原来她这些年大部分积蓄或捐或赠给了那些活在难中,活在黑暗里、活在无声世界里的人们;那些需要她,爱着她,与我一样,曾管她叫“林姐”;不,是管她叫“林妈妈”的孩子们。
      在众多的图片中,我发现有张林姐胸前居然戴带着一枚金色的徽章。而墙上没有一面锦旗,一张荣誉证书。
     林姐微笑地望着我,她弯着腰示意我拖鞋。她蹲下去的时候,我的泪水奔涌而出……
     林姐,一位失去丈夫的年轻妻子;一位只身带着孩子的单身母亲;一位住在四十平老房,生活从未宽裕过的福州女人;她用柔软且坚强的臂膀支撑起了多少“外来打工仔、打工妹”的未来,支撑起了多少弱势群体心灵的蓝天。
      林姐,一位民营企业退了休的普通工会主席,一位无权无职的“共产党员”!正是她,给了我和像我一样的人缺失的“母爱”,缺失的温暖与信仰,以及这个世界日日呼唤的人间大爱!!! 
      我的脑海不禁浮现出那位叫“林默”的海滨姑娘——那位一千多年来被人们感恩、传颂、礼拜的大爱灵女;那位一生都在大海奔波,救急扶危的大善女神!
      林姐——她不正是活在我们身边,活在我们的身体里、血脉里;活在千千万万海内外信众永生世界里的“活妈祖”吗?
       “人民有信仰,民族有希望,国家有力量。”这些年,中华妈祖文化传播到东南亚、菲律宾以及世界各地,被五湖四海越来越多的黄种人、黑种人、白种人等不同肤色不同种族不同文化的民众所接纳、尊重和信仰。
       “妈祖天下,天下妈祖”;“有海水的地方就有华人,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妈祖庙”正在成为妈祖故里,妈祖信众的责任与梦想。从某种意义上讲,妈祖一直在我们家里,与我们同在。她的爱,从未离开。
   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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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朱慧彬

作品名称:“妈祖”在我家的日子

作品简介:

散文用4100字讲述福州市一位叫“林姐”的活妈祖助人救人育人励人的大爱女性。她是一位失去丈夫的年轻妻子;一位只身带着孩子的单身母亲;一位住在四十平老房,生活从未宽裕过的福州女人;她用柔软且坚强的臂膀支撑起了多少“外来打工仔、打工妹”的未来,支撑起了多少弱势群体心灵的蓝天。 林姐,一位民营企业退了休的普通工会主席,一位无权无职的“共产党员”!正是她,给了我和像我一样的人缺失的“母爱”,缺失的温暖与信仰,以及这个世界日日呼唤的人间大爱!!! 我的脑海不禁浮现出那位叫“林默”的海滨姑娘——那位一千多年来被人们感恩、传颂、礼拜的大爱灵女;那位一生都在大海奔波,救急扶危的大善女神! 林姐——她不正是活在我们身边,活在我们的身体里、血脉里;活在千千万万海内外信众永生世界里的“活妈祖”吗?